更新時間2013-12-17 18:16:10 字數：3373

頑劣的孩童往別人家的院子裏扔鞭炮和火燭，引燃了房頂。埃裏克趕到的時候，數十名附近的居民正圍攏過來，瘋狂地往失火人家和鄰接的房屋潑水。城市最怕火災，一家失火往往引燃鄰居，甚至令整個城池陷入火海之中。好在巴巴卡納不像其他城市那麽擁擠，火勢被控制住沒有蔓延。

然而最先著火的人家難以撲救。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木質的屋頂和房梁，熱浪和嗆人的濃煙逼迫救火的民眾不斷後退。無數桶水潑向張牙舞爪的火苗，火勢反而愈演愈烈，好像水也能燃燒。救火隊還在路上，照這情勢，等他們來了房子早被燒幹凈了。

一位哭喊的婦人意圖掙脫眾人的拉扯沖入屋子。埃裏克抓住一個圍觀的居民，從他口中得知婦人患病的兒子還在裏面。

“這房子裏放了易燃品嗎？！”

這個人不知道。埃裏克瞥見朝向另一個方向的院子大門掛著油鋪的招牌。

有人在制止大家用水滅火，改用沙子。

“……已經有人進去救人了。還沒出來……”

看熱鬧的人在交談，不知埃裏克聽到沒有。顧不了太多，他問清了孩子的所在便擠開人群跳入院墻，頂著熱浪跑到房屋大門，一腳踹開。

一名少女把孩子保護在懷中，死死地趴在石板鋪成的前廳地面上。從背影埃裏克認出那是不久前才分開的瑪蒂爾達。

房門大開室內的氧氣得到補充，火焰一下子蔓延開來，不到半秒便將本來沒燒著的前廳吞噬。原本有機會一點點匍匐著挪動到門口的少女和孩子頓時陷入火海之中，兩人不得不暫時蜷縮在一起，躲避爆炸般的熱氣。不過空氣的補充同時也減少了他們因呼吸困難而昏厥的危險。埃裏克則只看見兩個人被兇險的熾色火焰包圍。他手腳並用爬入前廳，抓住瑪蒂爾達的肩膀往外拖，瑪蒂爾達也配合他，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脫離危險。

孩子原來已經昏過去了，是瑪蒂爾達一路帶著他往外逃。新鮮的空氣、陡然上升的高溫還有埃裏克的晃動令孩子恢覆了些許意識，口中喃喃自語，呼喚他還留在臥室的寵物貓。

瑪蒂爾達一怔，然後她把孩子往埃裏克懷裏一推，不顧後者的阻攔轉身消失在火海之中。

埃裏克只得帶著孩子逃到外面。孩子的母親奔過來從他的懷中接過孩子，不住地親吻孩子的臉頰。孩子的其他家人隨後也趕了過來，對埃裏克感恩戴德。讚揚的掌聲和感激的話語朝他湧來，還有人激賞地拍打他的肩膀。可埃裏克只覺得這些人礙事。他扭頭盯著還在燃燒的房子，巴望能看見瑪蒂爾達一個零件不落地從窗戶跳出來。

巨大的火球從房屋的一側噴出。存放食用油的罐子終於爆炸了。

被熱油濺到的人發出淒厲的尖叫。更有房子被噴濺的火焰點燃的附近居民驚恐地叫喊，有人撲救有人搶救財物。而還有一些人仍然記得在埃裏克之前曾進去一個人，現在還沒出來，瞪大眼睛焦急地等待。越來越多的人握緊雙手，或者呢喃著祈禱的經文。

救火隊終於姍姍而來。人們給專業人員讓開位置。火焰在幾十雙眼睛的註視下不情不願地熄滅。短短幾分鐘時間，滅火專用的沙土把這棟一層帶閣樓的房屋蓋了個嚴嚴實實。

估計不會有活人了，救火隊不準備立即進入房屋內部。反正只要隔絕了空氣，房屋內的火自然會熄滅的。至於財物之類的，連這棟房子的主人家都已經不抱念想了。

有一段時間，埃裏克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包括自身的存在。他的瞳孔一片空茫，精神回到了三年前的地方。死人逃脫不了瑪瑪·庫娜的懷抱。哪怕只有些微的氣息寄居在那個純潔的少女身上，那些氣息也要順應冥界之母的召喚，回歸的同時也帶走了少女的生命。瑪蒂爾達已經死了，縱然借由他人短暫地覆活，最終也必將歸於沈寂。

埃裏克猛然甩了甩頭。不！他不能就這麽放棄！！他撞開圍在院墻外的救火隊隊員跳進院子，發瘋地尋找入口。他記得窗戶的位置！他要扒開窗戶外的沙土爬進比烤箱還熱的房屋內部！

瑪蒂爾達倒在草地上，就在孩子臥室的窗戶外。在院外看不到這裏。

埃裏克靠了過去。瑪蒂爾達渾身狼狽，昏過去了，好歹還活著。埃裏克搖不醒她，突然想到一個竅門，於是去奪她緊緊握在手裏的一截兒焦炭。這招果然好用，瑪蒂爾達難受地咳嗽兩聲，睜開眼睛。

“……埃裏克？”

埃裏克的世界又回來了。他想說點兒什麽，結果結巴半天也沒蹦出一個字。

救火隊和圍觀的群眾也趕過來了。瑪蒂爾達獲得了應得的掌聲，而埃裏克兩次救人的英勇行動更是令人讚嘆。兩個人被人群簇擁尷尬不已，多虧救火隊要所有無關人員遠離火場解了他們的圍。

“不。我沒事。”

瑪蒂爾達堅決地拒絕救火隊的擔架。剛開始她還需要埃裏克攙扶，等出了院子她可以自己走路了。

“謝謝。今天多虧了你。”瑪蒂爾達溫柔地道謝，“我要走了。再見。”

被糖衣炮彈擊中，埃裏克傻在那兒，老半天才意識到瑪蒂爾達已經走遠了。兩分鐘前人們還拼命誇她，現在她走過身邊他們都一點兒沒反應。

“等，等一下！！”

埃裏克當然不知道那是瑪蒂爾達——也就是晴雨——不讓這些群眾再註意到她。他撥開礙事的人群，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她身邊。晴雨平時的步速不比他慢。

“你需要去醫所！”

“我沒事。”

晴雨仍然含著溫和的微笑，禮貌親善但隱藏著距離感，阻止旁人過分的親近。

一旦去醫所，她人類的偽裝必定露餡兒。再說她也沒受什麽大傷。在火場中她使用了精神力，高溫和爆炸的油罐都奈何她不得。反正當時又沒別人，不怕被發現。

埃裏克還要再勸，卻見晴雨低下頭，小聲咕噥道：“我討厭醫所。”

埃裏克釋然。或許她對醫所有心理陰影吧，女孩子嘛。

晴雨松了口氣。果然，再毫無理由地堅持不去看醫生就要引起懷疑了。

“你的胳膊燒傷了。”埃裏克頓了頓，終於下定決心，“……要不，去我住的地方吧。我有個朋友是藥劑師，可以幫你處理傷口。”

“……可以麽？”

埃裏克想起剛才與加文和潔諾比婭的不愉快，堅定了決心。他們三個再怎麽悶頭吵架也沒用，誰都說服不了誰，不如讓他倆見一眼真人。

然而，在內心深處，埃裏克認為瑪蒂爾達會拒絕。他不希望她離開他。但心就是自己的先知，能超越時間預知未來的命運，唯一的差別只在於自己是否接受。

果然，晴雨陷入沈默。就在埃裏克徹底認命的前一秒，她終於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那好吧。麻煩你了。”

埃裏克的暫住處和著火的人家距離不遠。潔諾比婭出門去了，加文暫時占領床鋪睡個午覺。從埃裏克出去到埃裏克帶著晴雨回來，通往歇一歇酒館走廊的房門就沒關過。加文也不怕招小偷。

“加文。這位是瑪蒂爾達。”

埃裏克等著加文吃驚地向後踉蹌，然後穩住虛浮的腳步，故作輕松地向瑪蒂爾達問好。但加文只是殷勤地拉開椅子，請晴雨坐下。

“小姐是哪裏人吶？”

晴雨搬出去探望遠房叔父的那套說辭。

“藥箱在哪兒？”埃裏克問。

“桌子下面。”

“沒有。”

“嘖。”加文恨鐵不成鋼，“就在你手邊兒嘛。”

埃裏克想反駁那不是藥箱，而是潔諾比婭存放草藥的箱子。算了，裏面好像也有一套備用的急救藥品和包紮工具。

接著加文找來幹凈的毛巾，沾濕後給晴雨。初次見面，沒幾個正經的女性喜歡陌生男子碰自己的臉，哪怕隔著毛巾。加文對女人的事駕輕就熟，當然不會犯這等低級錯誤。在埃裏克弄疼晴雨之後，他很自然地接過埃裏克的工作，悉心地為晴雨包紮。

“謝謝。剩下的我自己來吧。”

換成別的少女，看不出加文的心思，估計就要被溫柔又帥氣的他虜獲了。可惜晴雨能讀取到旁人的情感，此時只覺得雞皮疙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本不想與埃裏克等人接觸過密，免得被發現她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但既然機緣巧合至此，或許能從他們身上套到些情報，於是盡量自然地與他們攀談。首先她詢問了加文的全名。

“加文·肯特。”

“肯特？您是肯特郡的？”美沙緹爾也有個地方叫肯特郡，巧的很，肯特的姓氏在異界也來自地名。

加文點頭稱是。晴雨表示非常驚奇。肯特郡也在七號界環，但位於另一塊大陸，與巴巴卡納所在的珊普科的距離，大致相當於從北京直飛挪威。

“兩位是做什麽的？為何會來珊普科？”

“我們是賞金獵人。”埃裏克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加文沒攔住，於是笑著補充說他們只是四處逛逛，賺點小錢，算不得多厲害。

“這兩天珊普科不太平吶。我們幾個打算在巴巴卡納呆些日子，等帕洛卡大案的風頭過了再去別的地方找點兒活幹。”

晴雨讚同加文的做法，並說她的“叔父”也來信讓她在這座中立城市避一避。如此一來，她不管再呆多久都不會引起兩位的懷疑了。

和傭兵不同，賞金獵人的組織單位一般較小，三五成群的和單打獨鬥的最為常見。畢竟傭兵屬於軍事力量，地位比較高也更受重視，掙得比賞金獵人只多不少。所以但凡能湊齊十幾個人，都會去註冊傭兵而不是選擇做賞金獵人。僅加文和埃裏克組成一個小組完全說得通，但晴雨總覺得還少點兒什麽。

“我們一隊三個人。我，加文，還有……”

埃裏克話音未落，潔諾比婭的尖叫響徹整個酒館。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